我的第一个网友是个美国老先生。初次见面,是很偶然的打了几局桥牌。
那时我的工作需要上网。工作之余,经朋友介绍,找到了微软刚刚开辟的“GameZone”。微软的世界与众不同,它的软件界面给你一种亲切感觉,比如一排排的桌椅,正襟危坐的老老少少,虽然拟人化还不能做到十全十美,但是说话、聊天,一点儿也不妨碍。据说大师们在这里频繁出没。可我始终没有遇到过。
一天晚上,酒至微醺,心情不错,又走进了微软桥牌室。在这里我见到了Bob。我注意到了他出牌的缓慢。网络上是“只闻其声,不见其人”,对方的一切都很值得思量。我所在的ISP当时正是建设阶段,一张牌打出去,往往要半天才有反应,而且我是在中国。难道他也不是美国人?是他的网络同样缓慢,还是他在认真考虑怎样出牌?
Bob是个不甘寂寞的家伙,我正想着,他就给我送来答案了。
“我是个美国老头,我的搭档是德克萨斯一个计算机公司的CEO,你们从哪儿来?”
“我来自中国北京。”网上互报名姓一般都直截了当。
“中国?我计划今年去那里看看的。这样吧,我们今天到此为止,你留下和我谈谈?”
“好的。”我看着另外两个人自觉地退出,心里觉得这个老头还真有点儿来历呢。
人们走后,我知道Bob已73岁了。他不好意思地说明自己是桥牌大师,有桥牌“教师”的资格——虽然至今我也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,但是我会肃然起敬。
老头儿来中国也成了本来挣钱机会就不多的我心里的一件事。
早就有人告诉我,网上的事儿信不得。加上老Bob屡次输在我手下,几次还在叫牌上采取不良手段——我要考察考察他。
为了考察Bob,我注册了一个化名,暂时不和他玩儿,却利用“Kibitzs”功能到牌桌上观看。老Bob还是缓缓地出牌,不时地突然从网上消失——那是因为连接速度太慢,被系统轰出桥牌室了。但是迈克每次都和他搭档。迈克牌艺很高,尽管老Bob令人难以容忍地糊涂,迈克仍然当众认他是桥牌老师。
这大概是真的了。
从此之后,我常常化名去看迈克打牌,借以增长自己的牌技,然后“师夷长技以治夷”,每露峥嵘一定让他们大败而归。
再次见面,老Bob指责我不守约定。我告诉他我没法上网,因为费用太高了。“我可以帮助你。”他提议,“美国在线的包月费用是18美元,你们那儿不会太高吧?”不高?我……
出于大国公民的自豪感,我当然立刻把话题岔开了。
有一阵儿,老Bob忽然不来了,给他发E-mail问安,也杳无回音。这几天,和迈克们打牌也不顺手。迈克一改原来忠厚老实的样子,显出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来。比尔·盖茨说过,在桥牌桌上最能显现一个人的本性。对比前后迥然不同的性格表现,想必和老师打牌,是迈克每晚必修的心理素养课程吧。他不大不小也是个CEO呀。
原来老Bob去加州胞弟家探亲了。他可不是今天“笔记本”不离身的青年老板,所以E-mail也就没有收到。
不久,我的工作告一段落,又要过没有网络的生活了。这时Bob和迈克的对手已经是另外的人,而我并没有固定的搭档,所以他们说“胜之不武”。
老Bob很关心我,问我怎么连E-mail也没有了。我说原来那个本来也是公用的。他告诉我美国有免费邮箱,怕我英语不好,就替我申请了一个。但是当时网络资源太少,上网对工作已经没有太大意义,于是在谢过他之后,那个信箱并没有用过。
后来他告诉我,他不来中国了,同时用很诚恳的口吻劝我到美国公司工作。因为我是程序员,几乎所有美国公司都缺乏程序员。“你到美国公司跟他们说,RobertTailor介绍你来的,我想至少你的待遇会比现在好得多。”
我说不。因为中国的美国公司其实是中国人在管事,我敢保证,你老的名字再响,他们也不会知道的。再说,泱泱大国,可以做的事情太多了。
老头子脾气大起来,说我似乎是得了一种叫“在劣势条件下的疲劳综合症”。这点我不敢苟同,因为这个时代,谁不是为了生活在奋斗呢?
后来再没有音讯了,渐渐地我也忘了他。